【散文組：佳作】我沒有專心聽妳說

【散文組：佳作】我沒有專心聽妳說　　／bluebird

　　May突然跑來找我，是在上完刑事法庭訴訟之後。

　　一開始我還自以為幽默的問她：「Steven呢？你們不是每天都要開庭吃晚餐嗎？」

　　「Steven根本是個人渣，他不了解我也不體貼我，想法自私又幼稚，這種人為什麼我還要浪費青春和他在一起？」

　　本來以為這是個不會有延續性的話題，花個三秒鐘哈拉一下，既可以聯絡同學感情，又不會耽誤晚上寫報告的行程，但是看著May一臉恨得牙癢癢的樣子，彷彿下一秒鐘她就可以頂著全身的怒火，赤手空拳的衝去馬路上把路上從來不管其他車輛死活的砂石車撞個稀爛，我只好很有同理心的說：「其實我正好要去吃晚餐，如果你想聊聊的話……」

　　「喔Dennis還是你最好，我就知道我大學認識你是我一生中最正確的選擇，比起那個沒有良心的Steven，你才應該是我最稱職的男朋友。」

　　我尷尬的笑了笑，如果May真的這樣認為的話，那為什麼一年前當我很試探性的問她想不想和我單獨去看電影時，她彷彿是被鬼附身的開始訴說女性的三從四德，還告訴我單獨和她去電影，若被其他女生看到了，反而會有損我自己的身價，然後開始勸我不應該每天都穿著同一件還是黑色外套，也不該聽到黃色笑話時，笑得好像一個變態一樣，「總之，Dennis你是個好人，只是我不能跟你去看電影。」

　　女生很奇怪，又或者說這個時代我認識的女生都很奇怪，她們常常在大嘆遇不到好的男人，或者抱怨自己的男朋友有多不專情，可是當她們看到所謂人稱的宅宅拿著不合時宜的禮物、穿著不合時宜的衣服、用著不合時宜的措辭向她們告白時，總會用「對不起，你是個好人……」的公式句開始神聖的拒絕儀式，並且非常有時效性的把這場告白成為當天她們部落格的最新消息，還有接下來一個禮拜她們姊妹淘的茶餘話題。

　　「快看快看！就是那個男的，就是那個男的。」

　　「媽啊，現在還有人褲子拉這麼高嗎？」等等諸如此類的。

　　不過若是你認為我也是不合時宜的一份子，並且為了不知如何打扮的男生們憤恨叫屈，那你就錯了。

　　基本上我的打扮還不差，基本上我走在路上也會被搭訕，基本上我也完全認同褲子拉太高的確對視覺效果不好，而且站在生物優生學的角度，恐怕對你的婚後生活以及下一代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好處。我只是不能理解的是，如果你就大聲的站出來表明你喜歡壞男人，你享受害怕被劈腿的不安，你喜歡抱怨男人花心的話題，你著迷捉姦在床的刺激，你不能忘懷痛甩男人巴掌的過癮，然後要求每一個追你的男生都會甜言蜜語，在每一個你需要他們的時刻他們都會搞神秘消失，在每一次獨處的時候給你危險的挑逗，在每一次你相信時開始和別人在一起，你就大聲的說出來你想要這樣的戀情，你就大聲的說出來你想要轟轟烈烈，你就大聲的說出來你不想只是爸爸的乖女孩，會很困難嗎？會擔心被別人當作是欲求不滿的淫女，還是擔心這種太過前衛的做法會惹來大家把你當作異教徒一樣，火祭給某個宇宙不知名的神？

　　也許不用太過擔心，現在是個文明的時代，我們會用微波爐熱烤雞，也會用notebook看電影，我們當然不會也不可能火祭思想前衛的女巫；只是眾人的眼神卻依然可以暴力血腥，輿論的壓力依然可以痛不欲生，所以我個人認為如果你懼怕赤裸裸的接受眾人的審判，你還是不要太大聲比較好，你只要在關鍵時刻誠實就可以，但相對來說，如果你希望這是個文明世界，「媽啊，現在還有人褲子拉這麼高嗎？」等等諸如此類的狗頭鍘，也請你放心上就好。

　　說到這裡，我想到monica，我這種激烈的言論是完全不適合她的，她就像電影史瑞克一樣，和他醜醜的男朋友，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知足、安逸，完全不在意眾人虛榮的眼光，滿臉笑容的寫著自己的童話故事，如果我是格林兄弟，我會希望我的小孩相信這樣的結局，而不是期待有七個小矮人會安守本份的等你來親吻你半死不活的女人。

　　「Dennis，難道你都不問為什麼Steven惹我生氣嗎？」

　　女生都這樣說了，我有可能不問嗎？除非我是白目。

　　「他昨天竟然跟我說我應該要減肥，還說其實我一點也不適合馬靴！我承認我是可以再瘦一點，但是我買的馬靴，起碼都是5000塊以上！」

　　「May，其實不只馬靴，你的臉型配上粉色系的腮紅也不好看，這個顏色看起來很像猴子的屁股。」人家說忠言逆耳，這句話夠May記一輩子了吧？只是我有可能這樣說嗎？我當然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間點這樣說，除非我是白目。

　　我想我必須再重申一次，我絕對不是個怪咖，更不是個白目，我走在路上也會被搭訕，我情人節也會收到巧克力，我只是有時候會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拿來煩我的東西都很無聊，我唸的法條很無聊，我朋友的話題很無聊，電視連續劇的內容很無聊，甚至是我在麥當勞點的兒童餐也很無聊。可是覺得無聊因此說話賤一點和講話白目，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以前認識一個轉學生，我和我的朋友都叫他月半子，他總是把別人分手的消息當作八卦，把別人幽會的新聞當作系刊，然後在每個最不該爆料的場合，神采飛昂的炫燿著別人的私事，當作是自己聰明得知的秘密，讓當事人和他的前任男女朋友、讓當事人和他的現任男女朋友、讓當事人和他未來可能的男女朋友，都尷尬的想要去跳樓，像這種人只要笑聲大一點，總是可以享受著自以為的歡樂，和全場以他為活寶的幻覺，不過他的下場也沒有多好就是了，前年生日他不知道去哪找來一個女的發生一夜情，結果反而被女方踢爆，不但裸照被公佈在網路上，而且女方還很豪邁的表示，由於月半子個人的人體特質，當天晚上呻吟的只有四隻腳快被壓斷的彈簧床，而女方本人則是在過程中面露厭惡的不斷想到在animal planet看到的種豬的交配畫面，所以最後轉學生又轉學，月半子在我們班總共也只待了半年半個月。

　　其實我不是真心覺得May的理由無聊，身為一個男人，我知道不能嘲笑女生的身材，也不能嘲笑女生的品味，除非那個人是你老媽或你老妹，不然就是你準備要甩掉的馬子；根據這樣的定律，加上我很清楚這個世界不可能每天都在發生「孩子，這個人才是你親生的爹啊，嗚嗚嗚」的狗血認親劇，所以我想May和Steven的這段感情大概準備要結束了，只是此時此刻的我，實在沒辦法真心去同情哀悼這段即將消失的戀曲，就像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一樣，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前女友，我的前女友約會很喜歡帶雨傘，雖然我們約會都是晴天可是最後總是我拿，好不容易我們要分手那天終於下雨了，她卻頭也不回的撐傘走了，不過我必須補充，是我甩掉她的；然後我又突然想到了國際法的Stomch教授，她莫名其妙的把我當掉，然後要我再花8000塊暑修那兩個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該被當的學分，害我不能和我高中同學去綠島開同學會；還有我家的兔子，從昨天起突然就開始一直拉肚子，雖然我不能保證和我實驗性的拿肉鬆餵牠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我也不想每天走到籠子旁邊，都是一團淅瀝嘩啦的固液膠狀物和兩顆會害我內疚的無辜眼神。

　　突然間我覺得我不太能思考May到底在抱怨什麼，突然間我也不想去尋找適合而且溫暖的辭彙來包容May的憤怒與失落，我只是想到我自己也沒有多高尚，我自己也有我人生中的功課需要去完成，我也會找朋友抱怨，但我始終知道自己才是真正有解決問題能力的人，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嚐試去做改變，那你就只好永遠都被現實牽著鼻子走，然後自怨自艾的過完一個你自己也不怎麼欣賞的人生。如果我們不能在每一個突然有所領悟的關鍵點有所行動、有所突破，那麼機會只會再次與我們擦身而過，瞬間留下的，不是邂逅地快樂地傻笑，而是滿滿地懊悔地遺憾。

　　「……反正我和Steven分手是分定了，欸Dennis你要去哪裡？我還沒說完耶！」

　　「你的飲料我請但晚餐你要自己出，已經兩個小時我要回家了，有什麼怨言請等你當我馬子之後再說。」

　　前面有說過我其實是個條件還不錯的人，但我也還沒瀟灑到可以像個壞男人一樣，講出一些太瓊瑤式的對白，我承認讓我走出餐廳的，不光是May那些我其實沒什麼興趣的小故事，也不是因為隔壁桌的上班族好像沒有看到禁煙的告示開始旁若無人的吸煙，只是很單純的有一個長髮的背影，行版但又有點四分音符地畫過停在窗子玻璃上的我的視線，而這個優雅的四分音符，和我在選修課「植物與礦物的命名法則」看到的女生，似乎是同一段吸引我的旋律。

　　然後恐怕我必須把時間快轉快轉快轉快轉，不過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啦，就像有些節奏很慢的電影，你就算睡著再醒過來，你也只是錯過女主角從房間走下樓，到外面提了桶水順便對天空發呆的內心戲而已。

　　然後就算石油已經快用完了、南極的冰山已經快溶化了，世界依然就這樣運行囉，信不信由你，第二天我就看到May還有Steven手牽手的在校園散步，一臉甜蜜，視若無睹地經過我身邊，連個招呼也不打，完完全全沉浸在兩人愛的世界中，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但我也沒有覺得他們多機車，因為我昨天不但要到了四分音符的電話，她今天還請我去她家吃晚餐，順便一起複習期中考要考的──植物與礦物的命名法則中的五大例外的申論題。

　　不用太羨慕我，天底下的事就是這樣，只要你跨出了一步，發展之迅速與離奇有時往往會超乎你想像。但我也說了，這跟個人特質有關，本來我的打扮就還不差，走在路上會被人搭訕，情人節也會收到巧克力。

　　只不過我拒絕了，雖然四分音符的旋律很優美我也很喜歡，我還是忍痛但理性的把音量調成了靜音。

　　是的，我忍痛但理性的拒絕了。

　　因為我還有一份報告要寫，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昨天聽May抱怨而沒有時間寫的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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